0%

林生祥回忆 风神125

前言

談風神125之前,應該要先講一下“菊花夜行軍“專輯是怎麼開始的。

1999年3月16前後,我為什麼還記得起這個日子,因為這天是“我等就來唱山歌“專輯完成混音的日子,自己第一次參與的混音所以記憶特別深刻;這個日子前後,美濃反水庫運動已接近決戰點,我記得我跟永豐在美濃愛鄉協進會碰面,忘記為了什麼事要一起外出,好像是要去高樹串連,我們一起上了一台黃色沒牌的麵包車,這台車是鐵鈞哥(貧賤夫妻作詞者)的捐贈,從台電公司標下的報廢車,印象中好像花了一萬八,一共兩台,但最後都被警察半路攔截沒收了。永豐開車我坐旁邊,那時我還不會開車,從美濃愛鄉協進會前那條路轉進當時的線道184甲(現在是高140),轉彎角度大該是45度,永豐常在左側沒車時不煞車直接右轉彎,雖然不會甩尾但乘客會搖晃很厲害,這樣他大概會很爽,也就是在轉彎前後,他告訴我他已經想到了新專輯的方向主題,我問他是什麼,他回答“菊花夜行軍“,我想了大概有30秒,我就說好!我那時候想的是“菊花“是實物,“夜“有時間、色彩,“行軍“有動作,整體又有神祕魔幻的味道,這個主題太好了,我就跟永豐說我們就開始幹吧!

大歌

一天下午我坐在書房聽黑膠唱片,轉盤是從細妹家搬來的,他家已經沒有繼續聽黑膠了,轉盤是Pioneer的平價轉盤,永豐幫我免費裝上的唱針,雖平價但音質還是不錯聽,那時正播放Van Morrison 的 Astral Weeks 專輯,邊聽邊做自己的事,沒有很專注;這張唱片是永豐推薦,我在台南惟茵唱碟買的,他們說這是經典作品,但坦白說那時我還不是很明白這張經典;我邊做事,等唱片跑到底的時候就換面,也不知怎麼搞得,耳朵突然間被音樂迷住了,覺得這音樂真的很厲害,我趕緊拿出封套,看了唱片上的音溝確認曲目,才知道這首歌叫做 Madame George,我看了音溝寬度知道這是一首長歌,於是重新播放測量時間長度,並且開始拆解這首歌的結構及和聲,聽完再一遍一遍的聽,怎麼也聽不膩,感覺只是一首3、4分鐘的歌,但其實這是一首超過9分鐘的“大歌“,簡單3個和聲,空心吉他從頭刷到尾,其他樂器進進出出,情緒時低時高,很精彩,但也可以聽得到明顯的缺陷,但怎麼聽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;我開始想該怎麼寫出一首大歌,Van Morrison告訴我的是:簡單的和聲與結構,寬鬆的空間,千變萬化的自由旋律氣氛,還有最重要的是能包容缺陷的能力,我告訴自己有一天要挑戰“大歌“,而貨真價實的“大歌“要能夠通過時間感覺的焠鍊,不能寫成冗長的歌。

大概是2000年政黨輪替後吧,台灣第一次的政黨輪替真令人熱血沸騰,阿扁總統選前承諾美濃水庫停建的政見,隨後也宣佈兌現,許多關心交工樂隊的朋友,開始問起反水庫之後的音樂方向……,我們已開始了“菊花夜行軍“的創作。永豐交了第一批歌詞,其中一首叫“風神125“,我看了歌詞,真的有夠長,光要消化歌詞就得花一些時間,我看了一段時日之後,才想到寫“大歌“的機會來了,於是揣摩Van Morrison的方向,逐漸把曲子結構勾勒出來,測了時間長度大概是8、9分鐘,跟永豐討論後就開始編曲了。我們在菸樓錄音室練團編曲,夏天很熱心緒浮躁汗水不停,面對一首長歌挑戰頗大,vocal的負擔又很重,感覺編曲的量體並不是大了一倍,而是大了好幾倍,要如何拿捏得慢慢嘗試……

首演風神125

練團編曲的過程比較辛苦,隨後可能在2000年10月上下,我們在清華大學校門口進去後的大草坪,第一次演出風神125;那天一行人開車進學校時,警衛問我們要幹嘛,我們回答說要演出,他說你們是不是要演布袋戲的,阿達順勢回答說:對!對!我們是“金交工“(真厚工)布袋戲團,警衛就讓我們進去了,我們車窗一關上大家就笑成一片。那天要演出這首歌時我很緊張,歌詞很長怕背不完全,編曲時歌詞也有更動,有時我會唱到舊版的;演這首歌時我介紹了歌詞背景,隨後就第一次正式唱了這首歌,果然我出搥了,不知怎麼搞得,我把“菜鳥仔、目鏡仔、雞屎鴻仔“唱成“菜鳥仔、目鏡仔、烏骨雞“……,哇,我差點笑場,從來沒唱過這個名字,真的是用了最大努力繼續唱下去,繼續演完所有曲目,但我們一下台就忍不住快笑倒了,所有人笑我悲傷唱出烏骨雞的事。

錄音

做這張專輯時,很早就把聲音定位為“音樂電影“,想要做出富含畫面的音樂,我找我媽錄了一段口白,她是餵完豬後戴著斗笠來到菸樓,她錄那一段花了可能有一個小時,結束後我媽說錄音比養豬難多了。

開場的巴士聲是用一台Sony的DAT錄音機在美濃車站錄的,那台錄音機是中廣的退役記者送的,她家就在我家後面,一代厲害記者。

嗩吶在當時做了不少嘗試,我們想像著摩托車的引擎聲,郭進財錄了不少take,最後讓這台車有了雙排氣管裝置;阿達在“伯公伯公“那段的鼓邊聲,是想像快車速時電線桿往後倒的節奏。

迴響、缺陷與未來

這首歌後來在專輯發表後,引起一些迴響,或許失敗的經驗比較能獲得社會上多數人的共鳴,也或者人比較能記起失敗的痛楚,或是這首歌能讓失敗重新翻湧上來;永豐用他大學被2/3退學的經歷寫下詞,而我則是用害怕重考大學落第的心情寫下曲,故事大綱不同但真實感相近;可能是5、6年前,曾經有一位歌迷告訴我,他在休假日回家的時候,每次一上車就開始播放風神125,重複撥4次之後就可以準確回到家;美濃中正湖附近一家冰店的年輕老闆,想說開了店後讓父母經營,因為這首歌自己就回家了……,這是媽媽告訴我的;這樣的故事應該有不少,或許讀到這篇文章的朋友,如果你也有故事,也歡迎把他寫出來讓大家交流分享,唉,人生失敗的總是佔多數;而這首歌在我2008開始在中國有演出後,才驚覺原來中國也有不少的聽眾喜愛這首歌。

在交工解散後的6、7年,我一直都不敢聽或不願意聽錄音的版本,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抗拒,一直到最近的一年左右,因為做大地書房的關係,重聽了“水庫係築得屎也食得“的錄音,驚覺當時的作品雖不盡成熟,但卻有一種特別的感染力,現在作品少掉的感染力,我重聽風神125後也是這樣的感覺,有著樸拙及使勁鑿過的瘡疤痕跡。

我現在唱這首歌的時候,我已經從A key降成G key來唱,其實我的音高並沒有明顯下降的情形,只是覺得用現在的調性比較符合我較好的vocal色彩,當初的key太高了,負擔過重,關於這一點的改變,我花了6、7年的時間才比較認識自己的vocal,這也是我覺得現在的音樂比較成熟的原因之一。

我與KEN曾做了現場錄音,已經混了音,等未來出土面世,現在有Toru的bass的聲音,未來期待打擊樂手加入,能有不同的面貌,或許有電吉他的版本出現也不一定,未來,誰知道。風神125,一點都不風神。